山羌

(二十三)我们是血和骨头和疼痛做的

终于唱完了。高天鹤摸摸自己的肚皮,长呼一口气,暗自庆幸:幸亏今天不上台,这身材管理太失败了。圆滚滚的肚皮,沉甸甸的水,他真怕自己待会儿生一窝胖大海出来。这怪谁呢?

就怪贾凡。

“啊——啊——绒花——”,“啊”就“啊”吧,非要泪眼婆娑,非要抬手相望。他俩“啊”一声,高天鹤就灌一口胖大海。一曲终了,掌声雷动之际,小高用一声响亮的饱嗝表达了自己的不屑。后采的时候,小编问他怎么看贾凡今天的演唱,他说:“就是那么一抬手,可能破坏了之前他所有的情感铺垫。”

还好南枫和小奶豹拯救不开心。南枫“一条大河”刚出来,他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,生生给憋回去了。

“一条什么样的河?”“波浪什么样的?”

他坐在凳子上,用余光见证了蔡尧的“注入灵魂”全过程。穿着军禄色老头儿服的某人,一手揣兜,一手拿手机看歌词,时不时恨铁不成钢地抬头看看一脸无辜的蔡尧,最后挽着蔡尧的手摇晃着无奈撒娇:“你唱歌怎么跟打鸣似的。”

他把嘴抿成一条线,克制着到嘴边的笑意,想起以前。有一次他上楼送栗子糕,贾凡也是这样摇着蔡尧的胳膊,嘟着嘴巴撒娇:“哎呀,巧儿,好巧儿,你快走吧,鹤鹤马上就上来了。”蔡尧猛地转头,咬牙切齿道:“你俩在我的座位上调情就算了,还不让我吃栗子糕!不让!”贾凡瞬间收了谄媚,端坐着拿出一本习题册:“行吧,今天的数学作业自己做。”蔡尧一个起身,就往门口走,边走边回头说:“鹤儿在班上吗?我去把他请过来!”和门口的高天鹤撞了个满怀。

 

节目录罢,贾凡在卸妆间隙,掏出自己的笔电,噼里啪啦打着字。黄子一把勾住他的脖子,凑近瞅了一眼:“茱莉亚的高材生是不一样哈,这时候还在跟导师交流学术。”

贾凡把手压在他头上摇了摇:“怎么了,想转学啊?来吧,学长欢迎你,也就是从波士顿搬到纽约而已,方便。”

“那学长,你们考试都要考啥呀,我能走后门吗?”

“主要看脸。”贾凡无辜地看了一眼黄子,继续回邮件。

黄子无语地揉了揉胸口,在旁边挑了张椅子瘫着,绝望地看着贾凡:“真羡慕你们博士,可以远程交流,我为了这节目,还停了一学期课,第一时间我就退了学费和公寓,哎哟,你都不知道,学费可贵了。”

高天鹤洗完杯子,在门口听见黄子哀嚎,刚想进来吐槽一下他抠门,就听见贾凡说:

“我有什么可羡慕的,我的导师也在催我回去呢,节目录完我就回波兰了。”

 

 

高天鹤手有些抖,紧紧握住保温杯的指尖泛出不正常的白。他恍惚中转身,不知方向地向前走。

离了贾凡,他就没了方向。

九年前,那个穿着白衬衣的少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,他就开始追着少年往前奔跑。少年年级第一,他就努力甩掉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标签;少年保送上音,他就认真学琴,认真练歌,想要和他并肩;后来他们分开,他因为少年的一句话义无反顾地去了天津;再后来,他暗自把茱莉亚当作目标,想看看少年的梦想到底是什么样子;而今,少年归国,他就兀自跟着来了这个节目。

二十五岁的他告诉自己:你只是想要让他看看你自己可以过得特别好。

十五岁的他指着这个刻意蓄起胡须的大人:骗人,你就是放不下他。

他放不下,他告诉自己,不行的,高天鹤,他的人生里没有你,可是他还是会忍不住听他唱歌,关注他身边的人,给他泡胖大海。他习惯了,习惯了把他当作自己的方向,不停奔跑。不停跑,不停跑,擦破膝盖,爬起来继续跑,哭红了眼,抹掉眼泪继续跑。可是那个记忆中的少年啊,骑着单车愈行愈远,他全身是伤,怎么追也追不上。

你看,他又要走了,而自己,已经没有力气追了。

 

他飘飘忽忽地向前走着,不知怎么走到了楼梯间,被眼泪模糊的双眼朦胧间看见两个交叠的人影站在窗前。

“今天这首歌,我拖龙哥后腿了。”

“哪有,特别好听。”

“就你觉得好听,他们都说我只爱祖国,不会唱情歌。”

“胡说,你明明只爱我。”

“对呀,我这么喜欢你,为什么还是唱不好。”

“因为我们之间没有对不起,只有我爱你呀。”

 

他突然脱力,坐在了地上。上帝作证,他真的不是有意破坏小情侣的甜蜜时光,他只是真的站不稳了。

他需要歇一会儿。

 

后面“咚”的一声,把两个小孩儿吓了一跳。蔡程昱赶紧上前握住高天鹤的肩,用力摇了摇,急得破了音:“鹤哥!你怎么了?”转头对龚子棋就是一句:“快去开车!我们送他去医院!”

龚子棋偏头看见高天鹤双眼猩红,满脸泪痕,安抚地拍拍蔡程昱的背。

“不用去医院,你在这儿陪陪他,我去给他倒杯温水。”

蔡程昱见龚子棋走出了楼梯间,还有些懵,只得扶着高天鹤坐在楼梯上。

“那个,鹤,鹤哥...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,吞吐半天也开不了口。

“蔡蔡,你能跟我讲讲你跟子棋吗?”双眼放空的高天鹤突然出了声。

“啊?我们?我们,就很简单啊。”蔡程昱开了话头,也不再紧张,挺直的脊背放松了微微后弯。

“我们大一军训的时候认识的,夜训的时候,教官说,谁会唱强军战歌,就可以少站一小时军姿。然后我就站出来啦,唱到“不惧强敌敢较量”的时候,突然破了音,嘿嘿,训练场里开始窸窸窣窣有人发笑,然后就有一个声音沉沉地唱“为祖国决胜疆场”。可他说,那不是他第一次见我,这家伙,神神秘秘的,什么也不说。”

高天鹤把头抵在膝盖上,歪头看着蔡程昱发亮的眼睛,声音里竟有了些笑意:“那之后呢?”

“之后,我们就在一起啦,偷偷告诉你,是我追的他哦。在一起后,就一起吃食堂,一起泡图书馆,一起上课,连约会基本上都是在学校里。”蔡程昱瞟了一眼高天鹤,摸了摸鼻子,“是不是很无聊?”

高天鹤摇摇头,突然笑了出来:“特别好,真的,蔡蔡,特别好。你刚刚说的是我做了九年的梦,特别好。我也偷偷告诉你,其实,我本来可以是你的学长的。”

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。

龚子棋端着温水过来的时候,高天鹤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:“你小子,蔡蔡跟你在一起真是便宜你了。”然后摆摆手走出楼梯间,留下一句:“没事了,做了场梦,终于醒了。”

 

 

 



评论(16)

热度(140)